逼视着皇甫南,“就算你俩郎有情,妾有意,能成好事,以你这样的聪明美貌,难道甘心屈居什么薛娘子、王娘子之后?何况,”她嗤一声,“我就算在皇后之下,也还是陛下的婕妤,蜀王府的一个小儿子,算得了什么?陛下是不会立蜀王为东宫的。”这话,她说的很坚定。崔婕妤知道的宫廷秘闻,大概比谁都多。她这些念头,又何尝不是从皇帝私下的言行中揣摩出来的?皇甫南应对得越发小心,“婕妤,蜀王,还有蜀王府的人,是意在东宫,还是愿意安心做个守土的藩王,我都……”“都不放在心上?”崔婕妤诧异地笑了,“那你为什么和三郎来往,是为他长得俊,会说话吗?”皇甫南还是不肯承认:“我和蜀王府的三郎,只是认识,没有常来往。”“所以说你不笨,”崔婕妤不经意露出俗气刻薄的本性,“男人,一旦得了手,你就成了他们说的‘鄙履’,巴不得甩得远远的。”皇甫南只能微笑。崔婕妤的手把皇甫南的脸转过来,用她自己说的那样,用一种“物色猎物”的眼神审视着她。“皇甫娘子,你尝过权力的滋味吗?”她冷不丁地说。皇甫南道:“没有。”看她那懵懂的样子,也不怎么向往。崔婕妤骄矜地笑了,“今天回去,只要我在陛下耳朵说一句,明天陛下就会下旨,封你做公主,去西番和亲。你猜皇甫相公敢不敢反对?当初,皇甫夫人的亲兄弟犯了掉脑袋的罪,他可是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敢说呀。”皇甫南狠狠一愣,心仿佛被人攥紧了,她一言不发地望着崔氏。崔氏很得意,艳眸里闪动着微笑的涟漪,“就算皇甫达奚这老东西狡猾,找个借口推了,你大概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去庙里做尼姑,或是随便找个远离京都的人家嫁了。你再猜,三郎会不会为了你,去找陛下的不痛快?我看,他一点也不比你笨。”她替皇甫南掸了掸衣襟,那里沾了一滴可疑的乌桕汁,崔婕妤没放在心上,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皇甫南展开笑容,“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对我,比蜜还甜,对你,大概跟黄莲一样苦吧。”皇甫南似乎被她说动了,或者说,是吓住了。她为难地摇头,“我没有婕妤这样灵巧活泼,陛下不会喜欢。”“要他喜欢干什么?”崔氏脸上露出悍然不顾的表情,连对皇帝都是直呼“他”,她的嘴唇凑到皇甫南的耳畔,终于吐露出那筹谋许久的事,“他现在已经不济了,但我跟道士求了丹药……你还年轻,也许一两次就能怀孕,我自有办法,叫他封你的孩子做太子,到时候,你太子生母的身份,加上我的手段……”崔氏直起身,笑得恣意:“能自己扶幼子,当太后,掌握天下的权柄,干什么还要去捧那什么晋王、蜀王的臭脚?”饶是皇甫南,也给这个念头镇住了。她匪夷所思地笑道:“有晋王、蜀王这些成年的皇子在,陛下怎么会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做太子?”“为什么不会?你真以为皇帝是什么圣人?龙神?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而已,早昏聩了,”崔氏面上带着不屑,“只有襁褓中的孩子,才没有威胁,还能让他安心当几年皇帝,再加上几句道士和尚的鬼话,他会答应了,”她提防地左右看了看, “他这几年,每天都在求神拜佛……”贴在皇甫南耳畔的声音越发低了,“太子之位,是他许给韦妃的,如果违誓,会被厉鬼缠身而死!”还嫌皇甫南不够惊愕,她又揭穿了一个谜底,“我早已借法空的口,告诉他你是韦妃转世,可惜他还半信半疑,法空就死了……”所以法空才当着李灵钧和皇甫佶的面,说她无父无母无己身,是一缕孤魂?皇甫南脸色渐渐淡了,越发白得像雪,须臾,她就回过神来,“就算陛下信了法空的话,立我的孩子为东宫,朝臣们会答应吗?”崔氏胸有成竹地冲她微笑,“你是皇甫家的人,难道皇甫达奚会反对?再加上薛厚在陇右手握重兵,谁又敢说个不字?圣武年西番人占了京都,把他们的胆都吓破了!哼,男人……”薛厚……皇甫南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揉起额头,眼里又迷蒙了,“婕妤,我头疼……”两人成了共谋,崔婕妤这会对她是真的关切,她叫宫婢去隔壁国子监瞧一瞧,“皇甫六郎在不在,送娘子回去。”“不了,我能骑马。”皇甫南拒绝了,她想趁这个机会平复一下心头的波澜。做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她牵过了宫婢送来的马缰。皇甫南睫毛上挂着水珠,在氤氲的水汽中发呆。窸窣的脚步声往屏风后来了,皇甫南猛然回神,“哗啦”一下缩回水里。她今天有点一惊一乍的,红芍杵在浴斛前,不知道该进还是退,“娘子,我替你擦一擦身上?”“不要,你出去,”皇甫南若无其事,“把镜子拿给我。”红芍觑了她几眼,拿了一面缠枝葡萄纹的铜镜来。等闭门的声音响起,皇甫南艰难地举起铜镜照了照,原本白璧无瑕的背上,故意被写得歪七扭八的一行字,从肩膀到腰窝,张牙舞爪,黑得醒目。皮都搓红了,字迹一点也没淡。阿普之猪……你才是猪,最坏!最蠢!该剁手的猪!皇甫南恨得咬牙,扯过巾子狠狠往水里一砸,又挥舞胳膊,在水面上泄愤似的拍打了几下。怕红芍听到动静,她把铜镜丢开,伏在浴斛的边上,脸往臂弯里一埋,哭了。红芍再次轻手轻脚地摸进来,见皇甫南已经钻进了帷帐里,满地水溅得湿漉漉的。红芍还在纳闷,皇甫南忽然出了声,“我还要镜子。”还醒着?怎么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