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一个小套间里，同样黑黢黢的窗户紧闭着，窄小的厨房里摆放着几样简单的餐具，锅里还有一点剩下的面条，旁边一个用过没洗的碗，可见这间屋子里的主人一定走得匆忙，连碗都没来得急洗。

不大的客厅里还算是干净，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见有人来，“小包”动了一动，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问道：“鸣鸣，你回来啦？”

陆鸣赶忙走过去，坐到床边道：“妈，我回来了。我带了个人回来，他想看看你。”

秦洛想自己什么时候想见他妈妈了？不过此时也不好反驳，便堆起笑脸道：“阿姨，我是陆鸣以前的老师，我来看看您。”

床上的女人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好像动不了，歉疚地道：“老师您好，谢谢您来看我，坐吧。鸣鸣啊，快给老师倒杯茶。”

陆鸣依言倒了杯水，抵到秦洛面前道：“不好意思啊，没有泡茶，只能委屈老师喝水了。”

秦洛忙接过水道：“不委屈不委屈。”

床上的女人看了看他，歉疚地笑了笑道：“难为老师还记得我们家鸣鸣。他以前上学可认真了，只是可惜……是我拖累了他。”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陆鸣赶忙上去安慰：“妈，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女人抽噎了一下便停住了。

秦洛缓缓喝着水，满脸都是歉然。

从女人凌乱的头发和充满沧桑的面容秦洛已经看不出她的年纪了，但他依稀记得两年前高三最后一次家长会，他见过陆鸣的母亲。五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还算不错，穿着也很考究整齐，看起来家庭不错的样子。当初他还暗暗感叹过，不愧是第一名的家长，也只有这样知性优渥的家长和家庭才能教育出那么优秀的孩子吧？

现在也不过是过了两年而已，眼前的女人哪里还看得出当初的风采？

他之前还说他什么？“你的父母怎么也不管管你？”“你这是自甘堕落”“你在毁掉自己的前程”……

一句句锥心的话此时都像是一记记重锤，全都砸在他自己的心上。

他怎么能对他说那种话，怎么能……

“……老师……”

不知他已经叫了多少次，秦洛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

陆鸣看着他道：“老师，我妈睡着了，我怕吵醒她，咱们出去说话吧。”

秦洛点了点头，放下杯子和他一起出去。陆鸣把他带到这栋楼的楼顶。陆鸣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秦洛也跟着他坐了下去。

想道歉，但是嘴巴像是黏住似的，就是张不开嘴。

“老师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上学了吗？”陆鸣突然道，不等秦洛回答便继续道，“两年前，我爸和我妈从单位加班回来，准备到考场来给我加油，但走到路上却撞上了一辆大货车。我爸为了保护我妈，当场就死了，腰斩……”

陆鸣口气看似轻松地说着，秦洛却听得浑身打颤，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

陆鸣继续道：“我妈当时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粉碎性骨折，送到医院时都休克了。老师告诉我的时候我刚进考场。我什么也没想，就冲到了医院，守着我妈抢救了十二个小时，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怪不得他说缺考了，原来不是睡过了头，竟然是这样……

“我妈在ICU里住了整整两个月，才真正活了过来。后来在医院里躺了一年，才出了院。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浑身高位截瘫，只能躺在床上。为了给她治疗，我卖了我家的房子，搬到了这里的廉租房。而我……就像你看到的。”

他耸了耸肩，似乎无所谓似的。但秦洛却听得一阵心悸。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若非是家破人亡的惨剧，又如何能让全级第一名的他放弃高考，放弃前程？

“所以……”秦洛干涩地开口道，“你放弃了上学，去送外卖，只为了照顾你妈？”

陆鸣点了点头道：“不只是送外卖，送快递，酒吧服务员，进工地……只要是能挣到钱的工作，我都做过。对了，那几个小混混，就是我在工地认识的。他们其实人不坏，就是离家早，看起来社会了点。他们其实挺照顾我的，所以时不时遇到会和我打招呼。”

原来是这样，幸好……

他还以为他是不是因为跟着那些小混混学坏了。

不过如今看来，恐怕还不如他学坏了来得好……

秦洛嗫嚅着，想说什么，但似乎又很难开口。最后他还是低低道：“对不起……”

“嗯？”陆鸣似乎没听清，扭头看着他。

秦洛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就是之前说你的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

陆鸣道：“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故意让你歉疚的，更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

“我当然知道。”秦洛道，“但我还是要道歉。我不应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随意指责你，还说得那么过分，我……”

口被封住的时候秦洛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