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时,静静注视着驾驶位上男人的侧脸,看了半天,他出声:“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看见那双眉头微微蹙起,于是他改口:“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前车的红色刹车灯映亮了前挡风玻璃,又到了堵着不动的路段,男人挂上刹车档位,偏过头看向他:“秦晚。”
“我叫秦晚。”
与他对视着,段景行琢磨了下,开口:“晚哥。”
秦晚一怔,脸颊上的酒窝变深:“还想不想试酒窝甜不甜?”
他轻轻点点下巴,秦晚随即慢慢压过来。
段景行阖上了眼睛。嘴唇碰到之前,热气先缠在一起。
他的呼吸滞住,怕打扰秦晚正靠近的动作。
“滴————”
后车偏偏在这时摁住喇叭不撒手了,段景行睁开眼坐起来,看见前边儿堵着的车已经开出挺远了。
秦晚也端正地坐回去,单手撑着方向盘,换档踩油门,脸上没什么鲜明表情,只有脖子微微泛红。
段景行也原样躺回座椅上,头转向车窗那侧,忍着笑,闭上眼睛装睡。
司机的车技好,一路上稳稳当当,装了一会儿就真睡着了。
等到秦晚叫醒他时,车窗外的天刚好蒙蒙亮。
车窗嗡嗡着降下来,山涧的凉风吹上脸,脑子瞬间就清凉了。
——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山,呈现出和天空一模一样的蓝灰色,延绵起伏,最远处渐渐淡进云里。
段景行摸上车门扣手,要下去,听见秦晚说:“等一下。”
这人跳下去,绕到他这边,腰板笔直地帮他打开车门,开完还颔首往后退开半步。
段景行窝在座位上,愣了愣,没忍住笑了,肩膀都笑得抖:“您糊弄小姑娘的技术很好,下次别用了。”
说着,他伸腿落地往外出,谁知道秦晚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摁了一把:“带你出来玩儿,还拆我台?”
段景行没当回事,脚踩着地要站出来,又被秦晚突然出手一把摁回了车里。
他也不嫌秦晚幼稚,再要起身时,抓准时机两手擒住秦晚的手腕,没等发功,秦晚已经轻松抽出去,顺道在他侧腰上抓了一把,惹得段景行顿时笑岔气了,急忙摆手认输:“怕痒怕痒……晚哥饶命!”
车外风更大,衣摆被风撩起来,身旁的秦晚帮他伸手拽了下去,而后他指着近处的悬崖峭壁,说:“我小时候住那座山顶上。”
秦晚指着的那座山,陡得不像人能爬上去的。
锈红色的岩石一块接一块,凸出尖利的棱角,几乎没什么附着的植被。
他静静看了会儿,听见秦晚的声音被风吹出淡淡的悠然:“山顶上的村子叫云中村,我在那儿出生。村子里家家户户种玉米,收了就搓下玉米粒,背到山下卖。”
“那时市场价是十斤五块,我八岁的时候也背十斤,爬一会儿歇一会儿下山来卖,”他把脸侧向段景行,“你知道收玉米的给我多少钱?”
段景行想了想,问:“十块?”
秦晚伸出两根手指:“两块。”
段景行:“为什么?”
“人家知道我从云中村下来,心里很明镜,山那么陡,我下来不容易,不大可能扛着筐再爬回去,欺负我我也只能认。”秦晚抬起手臂抻了个懒腰,一边抻筋一边随意地喟出一声,“小时候以为从山头到山脚就够远了。”
段景行五味杂陈地远眺着山顶,正凝神专注着,脑袋上忽的被拍了下,那只手拍完还摁了摁他的头:“所以吧,人不该困在过去,得往前走。”
所有的话堵在嗓子,反而一句也倒不出来,倒是一颗心要先蹦出来似的,他想象了一下八岁的秦晚,问:“你父母就让你背十斤的玉米?”
“不在了。”秦晚说,“我七岁那年,他们进城打工,过索时没检查好绳子,绳断了,一起掉振江里了。”
其中听起来最像交通工具的字眼太陌生,段景行只好开口问:“什么是索?”
“上车。”
秦晚跳回车上,载着他一路向前,轮胎不停地蹂碾着碎石,不一会儿他听见了水浪声。
车停下,秦晚抓着他的手腕带他钻进了黑黢黢的山洞,脚下滑溜溜的,生满潮湿的苔藓,山洞是打通的,大概只有十几米,冷不丁一抬头,光线扑进来,水汽扑面,豁然开朗。
——混黄的江水汹涌地奔腾着,伫立其中的大石头把江水劈成两半,却丝毫没影响它的凶猛流速。
秦晚指给他看,一条铁索从这头横跨到对岸,端头简陋地扎在山腰的岩石上。
段景行细细端详这条索,看着它被磨得锃亮的乌黑色,忽然问:“现在还能过么?”
秦晚睁大了些眼睛:“你想过去?”
他点点头。
“站这别动。”嘱咐了一句,秦晚直接踩着两块湿滑的石头跨过去,牵起铁索上的安全绳,一截一截地看半天,又回头看他:“你认真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