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安安再次见到梁益民是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里,他和大硕带着两个小男孩,一个眉眼像极了安安,一个眉眼像极了大硕。
大殿里,梁益民笑意温和地上前来迎他们:“贫僧法号了尘。”
那一瞬间,安安神思恍惚,面前的梁益民,脸还是那张脸,浓眉、单眼皮、鼻梁高挺,依旧英俊,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刻痕。
但他整个人的气息已经截然不同,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褪去了以往那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油腻劲,变得幽静而淡然。
即使他就站在安安面前,也让安安觉得他远在万丈红尘之外。
安安甚至有些认不出梁益民了。
梁益民也像是没有认出安安和大硕似的,依旧笑着问道:“施主有何贵干?礼佛还是求签?”
安安怔了许久,才回道:“礼佛。”
安安跪在佛前,在内心之中反复问自己,梁益民是为了谁了却尘缘、出家为僧的呢?
其实安安是知道答案的,只是面对不了。
梁益民的这份爱太深沉也太惊人。
可安安已经有了大硕。
安安不禁满心愧疚自己曾经对梁益民的所作所为,于是他虔诚地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响头,于心中祈祷,惟愿梁益民一世安然。
礼佛过后,安安目光黯然地看了一眼正在接待其他香客的梁益民,没有再去打招呼,带着大硕和两个孩子悄然离去。
安安不敢再惊扰这个用一生宽容了自己的人。
那边,梁益民正在给一个小伙子解签,小伙子求的是姻缘。
这小伙子长相清隽、性格活泼,他不像其他香客那样对气息悠远的梁益民心生距离感,反而凑近梁益民的身边,近到两人能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一脸好奇地问这问那。
梁益民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来,佛前果然已经不见了安安和大硕还有那两个孩子的身影。
梁益民深邃的漆黑双眸之中,犹如经年沉寂的古井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再度回过头来看着小伙子时,又恢复了一脸温和、悠远的笑意,继续耐心地为小伙子解签。
小伙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一脸认真地为自己解签的梁益民,忽然意味深长地问道:“大师,刚刚来的那几位施主里,有一个是你喜欢的人吧。”
梁益民怔了怔,看着小伙子,但笑不语。
“还俗吧,大师,你的心并没有完全皈依佛祖。佛祖说,世事有轮回,爱,也是可以的。”小伙子深深地看着梁益民,“大师,我每个星期都来一次这座庙里,不是为了求签,而是为了求你啊。”
“大师,我叫贺延军,你呢?”
梁益民看着一脸执着的贺延军,有一瞬间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时,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和神色,长久地注视着另一个人。
梁益民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自己要如何回答贺延军的这个问题。
是告诉贺延军自己的法号呢,还是告诉贺延军自己的俗名。
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