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却停下了手,有些不可置信望向沈知晗。
“你不愿拿剑与我比试,却愿意为了他向我动手?”
沈知晗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遭,弯腰拾起地上那柄银白色长剑,堪堪举起向周清弦,“只是不想牵涉他人。”
周清弦道:“师兄这是看不起我?”
“何以见得?”
周清弦凝视他执剑掌心,“我与师兄相处多年,怎么不知师兄练的是左手剑?”
沈知晗早就猜到他会疑惑,却也无法解答,运气起势,挥剑而去。
他这一剑用了十成十的力,却轻而易举被周清弦化解,剑身与画影剑相触时巍巍发颤,寒芒一闪,沈知晗便被逼退好几步,再凝不起剑意来。
在场皆是习剑之人,看得出两人实力悬殊——莫说比试,沈知晗能不能接下周清弦一剑都是问题。周清弦曾言二人从前境界相近,只不过十来年光景,为何成了这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模样。
周清弦自然也能觉察,指尖寒气泊然,画影剑顷刻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喉间一动,问道:“十一年过去了,师兄怎么还在金丹境界?”
沈知晗沉默半晌,道:“是我疏于修炼了。”
画影剑锋一转,将沈知晗手中剑击落在地。
这本是侮辱人的行径,当下却显得像是光明磊落,沈知晗左手被画影嗡鸣剑意震得发疼,苦笑两声作罢。
胜负已分,看客不知台上二人为何僵持,却只发为为南华宗忿忿不平——收留白眼狼二十载,被盗了秘籍,被恩将仇报。原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哪想只是个金丹期小子,居然也敢口出狂言,大放厥词,着实是不将南华宗放在眼里。
蓝衫人问道:“少宗主,是否要将他捉回宗派处置?”
周清弦收剑入鞘,视若罔闻,“他是我师兄。”
“可他上南华宗分明别有所图……”
“我说他是我师兄,你听不懂吗?”周清弦截口喝道:“他此次宗试,可有做什么对我南华宗不利之事?”
“这倒没有……”
“可有伤人?”
“没有。”
“那我此番让他离去,可有不合规范?”
蓝衫人缓缓一摇头。“没有。”
周清弦举目望向小苍峰顶,此时已暮色西沉,老树沙沙,玉佩重新被握在手里端详,少顷,问祁越道:“沈知晗于情于理都不该再上南华宗,这玉佩既不是你的,我如今令你将他毁去,你可愿意?”
祁越咬紧牙关,面上不平,“我凭什么听你的?”
“凭这玉佩上有我附上的一丝真气。”周清弦面色不改,讲出的话语却令四下哗然,早知二人曾为师兄弟,却不想周清弦竟对沈知晗上心至此——感知术分为两种,一种为短期寻人之用,通常只能持续半月到一月时间,最长不过半年,却能同时对多件物品使用。一种为永久覆盖,同一时间只能对一件物品附着,通常只有道侣或是亲人才会使用。沈知晗的玉佩既是从南华宗带出来的,时限超过了十年,毫无疑问,那便是第二种了。
周清弦将玉佩抛向祁越,顺带将设下的禁制解除。
“毁去他,你便是今日内门第一。”
祁越向沈知晗投去问询的眼神,这块玉佩他随身佩戴了数年,其上每一处纹路都记得清晰,玉的成色极好,多年过去更为温润细腻,握在掌心久了,带着氤氤暖意余温。
“是他说的这样吗?这是他……留予你的吗?”
祁越希望从沈知晗嘴里听到否认,沈知晗却当着稠人广众,艰涩地点了头。
相处多年,他看出沈知晗并不希望他毁去玉佩,眼里的留恋不舍写得清楚,可愈是如此,祁越便愈是恼怒。他从南华宗离开,全身上下只留这枚玉佩,是忘不下舍不去留下灵气痕迹的人吗?他将玉佩赠予自己时,他戴着玉佩的八年间,心里想的是他还是周清弦?
宗试成绩第一有目共睹,他大可以不去毁掉玉佩。可想到沈知晗到了如今仍旧对周清弦留下真气的物品念念不忘,便没来由的气恼。他举起手中玉佩,在沈知晗略带乞求的眼神里重重向地面砸去,一声清脆碰撞声,玉佩彻底四分五裂,附着上的灵气自然也消逝而去。
沈知晗的心随着玉佩也碎裂成了一块又一块。
台下数人看笑话一般的眼光中走到祁越面前,蹲下身,拾起碎掉的白玉,细细捧在手心里,纷乱的发丝遮挡眼睛,看不清表情。
他走下论剑台,走下小苍峰,乱风扬起白色发带与素衫衣摆,削瘦身形好似畔河边飘摇的蒲苇枝,单薄而萧索。
蓝衫人还在问:“少宗主,真的就这么放他离开吗?”
周清弦道:“让他走。”
周清弦没有再继续刁难。祁越得偿所愿,以第一的身份入了南华宗内门。
沈知晗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祁越却一直望着他离去方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有一片刻的恍惚,想道: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