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翘珣将自己收拾干净,有几分从前少年将军的模样,换下那件从死人身上扒的蓝色寿衣后,穿上一身简单的淡青色衣服,刮了胡子,感觉自己稍微有点人样。
安致恒又换了一身新的白色锦衣,这件衣服用银线绣了菖蒲纹,衬得素雅精致。安致恒小心翼翼不敢轻易主动打扰,薛翘珣看穿他心思,见他一大早就叫了几个乐姬,一边喝酒一边听小曲,一副败家子模样,便坐到他身边一道喝起来。
彼此没有说话,安致恒给他倒了几杯酒,薛翘珣才说:“节度使府灭门的事是江湖中人做的,我想去查查。”这句话倒是说出了安致恒的心声,其实这两年来他一直在查,手下的废物查不到头绪。
“淮君的意思是想我陪你?”
“是。”
明明是帮他查,却变成他陪着查。
薛翘珣不想旁人知道自己身份,少有人知道他的小字是淮,只好由着他叫自己淮君,但他对旁人都说,自己的名字叫独活,是一株深山之中得道成仙的千年独活。见安致恒不太想别人知道自己本来的身份,虽然还没见过他的手下,几个在身边侍候的丫头都唤他主人,那么薛翘珣偏生要叫他阿九,多叫了几声阿九,他也就不反感。
从此江湖上多了两个新人,独活和九爷。
反正凌衡这个名字也就这两年才改,之前旁人都以为凌九是他的真名,既然薛翘珣喜欢叫他阿九,那便阿九也成。
原来一株长生草坠入地狱的时候,发现一些想带回人间的东西,也会有力气将彼此都通通带回去。
之前薛翘珣被流放之后,只想行尸走肉活着,所以他不嫌弃在死人身上扒衣服穿,也不嫌弃吃满是蛆虫的野猪,因为活着只是自己的任务,他不想活着。见到安致恒之后,才知道十二年前他可能害得这个邻家弟弟流浪江湖沦入魔教,那么陪他,便是自己的新目标了。
三个月后越江武林大会,他们想去打听点消息,混入武林正道之中才有办法慢慢查,果不其然先是见名门大派的大侠们在越江城中来来回回,安致恒本想住得舒服,包一间客栈慢慢住,但薛翘珣觉得人蛇混杂才容易打听,便劝他只要两个房间算了。
果然,没多久,客栈一楼的大厅就来了一场斗酒,是两个出名的侠客,一个是笑面刀,另一个是飞天韩驹,两人都是在江湖上成名十年以上的老江湖,向来不对盘,传闻两年前还因为一名女侠而争风吃醋,最后女侠隐退嫁人之后两人也一直看不惯对方。
笑面刀是一个书生打扮,看着温和儒雅,背上带着一把大刀,笑盈盈夺对方性命,故称笑面刀,而飞天韩驹以轻功出名,能三天三夜使着轻功躲避官府追捕依旧游刃有余。
薛翘珣觉得有点意思,本和安致恒坐在二楼窗边的桌子吃早点,便扭头一直看着他们在一楼比酒,安致恒让丫头下了一百银子注,赌韩驹会赢。
这场比酒已经喝了一晚上,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安致恒和他闲聊道:“他们这个喝法只是在赌谁先喝倒,笑面刀温文,用杯子慢慢喝,少有洒落,而韩驹喝得粗狂,洒出来的比喝下去的多。”
薛翘珣带着半片木面具,在木面具后的一只眼睛看着开盘下注的小二哥,韩驹的盘里有一叠银票,道:“我瞧那开盘的也没那么多钱赔你,何必呢。”
“武林盟总坛就在越江,江湖人士来往不断,他也不是第一天开盘,”安致恒被发现悄悄加的三千银子赌注,有点心虚,笑笑道,“淮君心善过头了。”
若非心善,怎么会陪着这疯子呢?
既然敢收三千银子赌注,那必然赔得起或者要得回,果然韩驹赢了,那开盘的小二送了一盒银票过来,安致恒对小二哥笑笑道:“替我谢过老板娘。”
在柜面打着算盘的老板娘一听这句话,目光移到二楼这一桌,朝他们二人微微颔首示意,老板娘挽着一个堕马髻,只簪了一支半旧银钗,打扮简洁,年纪看上去该有四十出头,风韵犹存,却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安致恒小声继续聊着:“那是蝴蝶夫人,蝴蝶谷大火之后,蝴蝶夫人便被武林盟保护,在越江城里做点小生意。”
这场斗酒,实际上最大得益者就是武林盟,蝴蝶夫人在这开客栈自然要给他们交保护费,三千银子的赌注也让蝴蝶夫人注意到这位自称叫九爷的新人,那么算是在武林盟的面前打了一个招呼。
蝴蝶夫人赔了三万两银子出来,怎么都得想办法要点回来,为了不多事,薛翘珣拿了其中一半,说是想跟蝴蝶夫人买一个消息。
既然主动给她,蝴蝶夫人想要也得敢要才行,他们想打听十年前到现在,武林盟内部人事变动,她在越州城做了十五年生意,只是打听十年前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
深夜,蝴蝶夫人将银票亲手送回去,说是不知道。
——她想要,又不敢要。
看来在蝴蝶夫人这条路行不通,他们便开始打别的主意,十年前选武林盟主的时候,节度使府看上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全武林都在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