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第三回……他都这么说。

一旦尝到甜头，哪会收手呢？不然看看自己，吃惯鱼翅又怎么会吃粉丝？这么简单的道理，温曜一开始就知道了。

第四回，临光是被抬过来，只剩一口气，军医都救不活，但是临光闹着要见温曜，全身都是刀伤，连脸都被砍成血肉模糊，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想见温曜几眼……

温曜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五六十岁的人了，能不明白吗？算是给从前的温曜这么多年没清明重阳烧纸钱的报应，他想彻底埋葬十八岁的温曜——他用了自己一半内力将临光救了回来。

从此，破功。

再也保不住年轻的模样，第二天就长出白头和一道鱼尾纹——五六十岁的人，也该变老了。

也许他救的不是临光，是他自己，但不重要了。

温曜决定此生此世都不见临光，没有为什么，单纯不喜欢，和从前一样，温曜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此后，温曜一点一点变老……当皱纹侵蚀到全身腐朽，本该老死。

这回是七十岁，温曜记得可清楚，前几年开始翻出自己的罗盘算了许久，开始到处捡了几个小娃娃，只有两个符合，一个便做成药童，让白鹤养着，一个做成圣童，自己养着，等一个机会，将自己的灵魂换进其中一个之中。

养了几年，温曜决定还是用药童，可能是自己的问题，他把圣童养得心眼和自己差不多坏，白鹤好歹把药童养得稍微像个人，没那么晦气，他便将药童和自己放到一起修行，差不多到最后一步，谁知道圣童造反，吸他功力——

就差一步，他就能把自己换到药童这副年轻的身体里，圣童这臭小子！

反正来不及骂，八十岁的温曜老到像变成一棵枯寂的榕树……也不知道最后一步成不成……但白鹤还是把药童当成是他，唤他，温曜。

还跟药童说，发了一场高烧，记忆全无。

殊不知，药童的样子，渐渐和十八岁的温曜长得越来越像……连白鹤都没留意……直到今日，见过他年轻时模样的临光终于出现了。

几十年不见了，温曜依然如初见时年轻，而他早已胡须斑白，也不再是山涧深处的狼崽子，甚至满布疤痕的脸连激动的表情都做不出。

临光在擂台上目不转睛盯着台下，怯生青涩的温曜，仿佛要把他盯出血。

为什么他们的相遇都是这么不合时宜？

临光几十年想通了，自己很爱温曜，他是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温曜的人，但自己背叛了他，他的狼崽子是恶鬼临光，不是临光将军，从第一次离开瑾山上战场的时候便注定了，温曜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是自己亲手背叛了承诺，是自己亲手扼杀了从坟墓之中挖出的一丁点人性。

怎么年轻的时候就想不通呢？温曜最受不了背叛，也受不了出尔反尔，温曜厌弃他，一旦生厌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不愿见他。

十二年前，温曜不是想抓薛翘珣带来的那些少年兵，他想看看临光有没有来。

那时候临光就在数里之外，他不敢来，来的是抓儿子的薛将军……

“教主，是薛家军的旗帜，都是些小娃娃。”

——果然没来。

“不追了。”

温曜的性格向来如此，他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就那些娃娃兵还想来灭瑾山教？

还粗心大意留下了个娃娃，睁着大大的眼睛，清澈无辜，一身白衣，倒是有点像傻气外冒抱剑观花的温曜。

温曜见到他的时候，决定他就是自己圣童的人选。

白骨圣童。

是谁害了安致恒？又是谁害了温曜？

十八岁到八十岁，坏事做得数之不尽，老的时候多做几件，也没差别，反正都是坏人。

而此时擂台下的温曜，却是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怯懦地看着他，如果十六岁的狼崽子，遇到的是十八岁的温曜，还会有瑾山教主吗？

八十岁的温曜曾经想过，却无法做到。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