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什么,是我自己说下要给你做的,说下的话怎么能不算?你吃着好,回来我再给做。”
了疾竖着耳根听。
她几时说下的这话?怎么先前一点风声没听见?
那蒋文兴继而又叹,叹得很轻,像晴日与丽风缠绵,“难为大嫂肯将这种小事记在心里。”
月贞呵呵乐着,“应当的,应当的。”
门前车都套好了,小厮迎来打拱,“文四爷,咱们动身吧,只怕天黑了还到不了,路上不好走。”
蒋文兴再辞了几句,登舆上去。他坐定了,撩起窗帘子将门前二人看一眼,而后歪在车壁上,觉得满心畅快。
想不到月贞还有个莫大的好处,能用她摆布着了疾。不论是了疾先前的屈服还是眼下的失意,都令他加倍痛快。
他觉得他是凌驾在他之上了,洋洋地将那攒盒看一眼,尽管出门前才吃的午饭,也将盒子打开。
里头是各式的面果子,闻着不免油腥,一股熟悉的市井的低廉味道。但咬在嘴里却外酥里软,竟有些不切实的蜜意,叫人口齿生香,心内泛甜。
蒋文兴自带着一抹蜜意走远。那二人还立在门前,都在俄延。俄延到人去路空,也就终于没有了俄延的借口。
月贞怀着离别的情绪,萧条地回身进门。了疾在后头望着,也到底没有喊。
他虽然有一些憋闷,但又觉得是小事一桩,不应当去质问她,也没有立场去质问。他是她什么人?他闷着头走进那边宅里,突然想,要是大哥还在世就好了。大哥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还能管管她,她说的那是些什么话?与个外人门前拉扯推搡,也不成体统。
其实不过是一番客套话,随处都能听见。但从她嘴里淌出来,总觉得不应当。他与她不应当,她与外人也不应当。
那她应当什么呢?
她应当守在那间屋子里,永远纪念着他。
这念头一溜出来,连了疾自己也吓一跳。他益发认定月贞是个魔障,应当远离。不得不快着脚步,生怕慢一些,这些念头就追上绊他一脚。
到霜太太屋里去回话,那屋里正热闹。巧兰也在,一些婆子媳妇也围在榻上,人手一个面果子。
巧兰在椅上咬上一口,瘪嘴道:“贞大嫂炸的这个倒比前两回她哥哥嫂嫂送来的好吃些。就是油大,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发肥。”
这话犹如是拿着草根子戳老虎的鼻眼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霜太太隔着重重粉衫翠裙的人影横她一眼,“你就会空口说白话,大过年的,贞媳妇还想着亲自到厨房里炸些果子来孝敬长辈,你会什么?你只会张嘴吃,吃进去,吐出些不中听的话,还不如不吃,倒还省了口粮了。”
巧兰一时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剩下半个果子一气塞进嘴里,低下头细细嚼咽,吃得尴尬。
霜太太也不是为维护月贞,单为了教训巧兰。屋里伺候的媳妇自然就维着霜太太,跟着一通夸赞月贞,“我吃着倒好,瞧着贞大奶奶小门小户的姑娘,别的不会,这手艺却难得。”
霜太太继而损巧兰,“最难得的,是人家这份孝心,虽不会在婆婆跟前装乖,心却是存在肚子里的,时时想着。有的人,心里也想不到,面上装乖也装得不像,简直没个规矩。”
越发说得巧兰紫涨面皮,见了疾进来,如遇救星,忙端了个碟子迎去,“鹤年,你尝一尝,你贞大嫂做了使人送来的。”
众人料想晌午早过,他一准不吃的。谁知他倒拿起一块咬在嘴里。
滋味且不提,先把霜太太惊得直笑,忙招呼媳妇将炕桌上这一碟子给他端去,“也尝尝这个,这里头裹了红豆沙,又甜又不腻人,爽口得很!”
了疾都吃了,带着一股怄气成分,语气淡淡的,“还好,尚能入口。”
这就算难得的了,往常问他,一向是“不过果腹”。霜太太高兴得要不得,使媳妇拿了赏送到那边宅里给月贞。
见此阵仗,怄得巧兰回房去便大哭了一场。陪嫁的老妈子来扯她,劝道:“年节底下,你在这里哭,给太太听见,又要说你不懂事。”
今日霜太太当着满屋的婆子丫头如此贬低她抬举月贞,她心里好大的委屈,自然要哭。却也只是哭,要叫她造一点反她是不敢的。老妈子这一劝,连哭也收了些声。
这会赶上缁宣外头归家,换了衣裳出来,见她还歪在榻上哭,少不得问一句:“又哭什么?”
巧兰探起头来,恨得咬牙切齿,“真是稀奇,你竟也晓得来问我。我以为你那双眼睛只顾着朝那边宅里瞟,望不见我呢!”
一听这阵仗,老妈子忙招呼着屋里人出去。缁宣自己理着大毛氅衣坐到杌凳上,“你把嘴巴收着些,别什么话都不管不顾地往外说。”
巧兰把炕桌狠一拍,“你还怕人听见啊?我以为你早就不要你那张脸了呢!怕人说,怕人说你们就别做出那些丢人现眼的勾当呀!我告诉你,别把我惹急了,否则我闹到太太那里,大家一齐撞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