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高缘故,施斐然看陈向阳需要微微低头。
他弯起唇,如实翻译道:“你好,黑球鞋。”
“黑球鞋。”陈向阳重复念道。
“我讨厌黑球鞋,因为我最喜欢白色,”陈向阳掸了掸身上的白西装,“但上高中那时候我只穿黑球鞋和黑袜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施斐然根据陈向阳提供的开头琢磨了片刻,侧头看向裴映:“别告诉我你高中只穿白球鞋和白袜子。”
裴映笑了一下:“让他继续讲他的悲惨故事。”
“你他妈才悲惨!”陈向阳喊起来。
是真的撕破嗓子那种喊。
吓施斐然一跳。
陈向阳改变语气重新说道:“黑球鞋耐脏,适合我这种穷孩子,破了缝一缝补一补,看不出来;白球鞋就不是了,白球鞋不耐脏,破了很明显,旧了更明显。”
“班里那些女孩们看见裴映吃的不好,会给裴映带便当;一起打球的男孩们买水时总会给裴映带一瓶——可问题是裴映穿的是白球鞋啊,他凭什么啊?”
施斐然头歪向裴映,小声插话:“你这么惨?”
“我不想开口管叔叔要钱。”裴映说。
施斐然翻了个白眼。
陈向阳:“他一个白球鞋,凭什么享受跟我一样的待遇,我给人行了多少方便才得到他们的帮助,裴映做什么了?”
“他没做什么,”施斐然说,“但你几句话就能让全班的人不搭理他,你才是赢了的那一个。”
“你真会说话。”陈向阳又笑了,“我确实赢了,十几年后,裴映就算已经成为享誉全球的画家,依然要被我囚禁在这,替我做脏活。”
“说起脏活……”陈向阳抬起手在鼻尖上搔了搔,一脸不满地看向裴映,“你那件作品,到底哪天收起来?没看见咱们家孩子吓得接客都心不在焉,客人可要给我写差评了。”
陈向阳一说,施斐然才察觉到房间里有一股肉制品腐烂的臭味。
空调风力十足,那股臭味却依旧浓郁。
他本以为那是来不及扔出去的食物在天热的作用下散发的味道,但看陈向阳别有深意的表情,事实应该并不像这样。
加上这些孩子此时脸上大多是惊恐的表情——如果已经被关在这地方很久,呈现出的神态更可能是麻木。
“你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我天天在这儿,受不了啊。”陈向阳又说。
“切下头放在冰桶里继续摆在房间,剩下的埋起来。”裴映说。
跟在陈向阳身后的保镖一动不动,直到陈向阳抬起手给他们示意。
那些保镖立即搡开孩子走到房间后侧,那里有一块等人高的银色防水布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施斐然要凑上前去看,手倏然被裴映抓住。
他一下子猜到在他的视角看不见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用裴映顶你爸施鸿的缺儿?”陈向阳看着施斐然,“是因为裴映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
保镖合力将防水布抬出来,路过施斐然,那股恶臭骤然加剧,鼻腔连带气管瞬间有熟悉的难熬感觉,他急忙背过身,掏出哮喘喷剂喷了几口。
保镖抬着尸体走进走廊深处。
“这是第四个逃跑的孩子。”陈向阳介绍道,“前三个都淹死了,这小岛四周都是深海,有漩涡有鲨鱼,我以为他根本不可能游到岸呢,谁想到他是学校游泳队的孩子,到岸了。”
陈向阳说到这儿,叹口气,“我手底下人动手太快,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威胁,他们追不上,直接朝人家小孩开枪了。”
陈向阳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那可是我高价买来的顶级货,活着时候长得可好看了。”
施斐然察觉到握住自己的属于裴映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动声色地反手扣住那只手,将裴映打颤的尾指藏进自己掌心里。
没过多久。
刚才把孩子尸体抬走的其中一个保镖回来了,端着一个冰桶。
冰桶里盛着冰块,和一个孩子肿胀的头颅。
陈向阳探头向保镖怀里的冰桶看去,保镖当即蹲下放低冰桶。
“这回确实没那么臭。不过冰少了——”陈向阳双手接过大号冰桶,转身抱着它朝向裴映,“你去加点冰。”
施斐然不得不松开裴映的手,好让裴映接过那个冰桶。
他看着裴映抱起冰桶迈过门槛,随即抬腿要跟上,陈向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等等,我让你走了吗?”
施斐然停下,转回身:“还有什么指教?”
裴映还没有走太远,闻言站住了,冰桶里的冰块随脚步发出的摩擦响也一并停住。
陈向阳定定盯着施斐然打量着,用一种刺探的目光,最后耸了耸肩膀:“没想好,你先去陪你男人吧。”
施斐然几步追上裴映,静默地跟在裴映身后,一直到裴映打开走廊里的某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