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错愕的目光下说道,“早就想说了,你工作室的床垫硬,我睡不惯。”
说完,他毫不犹豫走向门口,门都没关。
不算长的走廊今天让他倍感煎熬。
他越走越快,皮鞋不是为了竞走设计出来的,他猜想从第三视角看他的走路姿势会不会很滑稽。
直到看见自己的车,才长舒一口气,拽开车门。
狭小的空间让他有安全感。
就像他住的公寓,小户型,除了洗手间没有格出任何房间,他躺在睡觉的床上可以直勾勾地看见公寓的门。
看得见门,于他而言是最安心的睡眠场景。
施斐然洗了澡,侧卧在床上,盯着公寓里这扇防盗功能隔音功能都好到夸张的门,盯了一会儿,视线落到灯光开关旁的监控屏上。
裴映七年前选择去卢其他的性质变了。
之前裴映是在前途和朋友之间选择了前途。
结果发现那时裴映其实是在前途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途。
其实这个选择更加无可厚非。
长时间的侧卧导致被压在枕头下方的肩膀发酸。
他翻身仰面躺着,余光扫见枕头上的手机忽地亮起来。
犹豫了几秒,慌里慌张地抓过手机——裴映来电。
接通之后却不知道说什么。
彼此安静了两三秒,手机那头的裴映开口:“抱歉,我从未想过给你负担。”
他想:自己借着烂借口扔下裴映,居然还要裴映来道歉。
“斐然?”裴映叫他。
“嗯。”他打开手机免提,将它放回另一只枕头上。
如果施鸿抛弃他妈,他妈就会带他一起死。
他三四岁时,他妈就这样告诉他——但施鸿没有抛弃他妈,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妈会不会真的带他一起死。
他知道的,是一个母亲不该告诉小孩这些,他只有三岁,没有分辨能力。
被抛弃、甚至生死都由别人控制的恐惧感到现在也如影随形。
对别人来说建立关系就是建立关系。但对他来说,建立关系等于被抛弃。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甚至不愿意告诉裴映自己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愤怒。
他做过最卑微的事情,就是七年前得到裴映明确拒绝后,仍然给裴映买了和自己同一航班的机票,将航班信息发给了裴映。
手机里长久的沉默着。
他听着那一边属于裴映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施斐然坐起来,再次下意识看向监控屏。
他的眼睛倏地瞪大——静音状态的监控屏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裴映。
他在公寓门外装了两个摄像头,一个安装在斜上方墙角,上面有工作灯闪烁,不过这个摄像头是假的。
真的摄像头很小,被他装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消防门上侧。
这片区域治安一般。
这只是他的恶趣味,看着别人对着假摄像头招手,或自以为机智地躲开假摄像头。
所以。
裴映和那些人一样,躲开了假摄像头。
所以。
裴映不知道他从监控屏里看到了他。
所以。
施斐然一时间分了神,没听见手机里的裴映说什么。
他追问:“什么?”
“我说,你当作我没说过。”监控屏里的裴映转过身,靠着墙坐下来。
施斐然舔了舔嘴唇。
“斐然,晚安。”裴映说。
施斐然迟疑了一下,也说:“晚安。”
挂断电话,他紧盯着监控屏。
裴映屈起膝盖,拿起随身带着的速写本,翻到空白的一页,抽出绑在弹簧线圈里的碳素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裴映用铅笔画素描时很少用橡皮,甚至很少抹来抹去。
但裴映画素描比别人慢,他打趣过裴映,如果裴映到湖边靠着给游客画肖像赚钱,八成要饿死。
很奇怪,施斐然自己画画时越画越焦躁,但这么看着裴映画,心却能一点一点静下来。
高清摄像头下,裴映的画渐渐完整。
是那个机场。
他回国的机场。
安检口快要关闭了,他不能再等下去,进入安检口之前回了头,看裴映有没有来。
那天他穿着过膝盖的大衣,系了一条羊毛围巾,头发长的有些扎耳朵但没腾出功夫去剪,围巾上的流苏有些说不出的特别,和裴映此时素描画里画的一样特别。
——裴映那天去了机场,只是没有跟他走。
施斐然在床上坐久了,后背不舒服,他起身,坐到椅子上继续看监控屏。
裴映合上速写本,闭上眼睛。
他知道裴映没有睡觉,那个坐姿太端正——裴映在冥想,这人可以这么坐七八个小时。
他第一次看见裴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