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愿意告诉裴映自己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愤怒。
他做过最卑微的事情,就是七年前得到裴映明确拒绝后,仍然给裴映买了和自己同一航班的机票,将航班信息发给了裴映。
手机里长久的沉默着。
他听着那一边属于裴映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施斐然坐起来,再次下意识看向监控屏。
他的眼睛倏地瞪大——静音状态的监控屏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裴映。
他在公寓门外装了两个摄像头,一个安装在斜上方墙角,上面有工作灯闪烁,不过这个摄像头是假的。
真的摄像头很小,被他装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消防门上侧。
这片区域治安一般。
这只是他的恶趣味,看着别人对着假摄像头招手,或自以为机智地躲开假摄像头。
所以。
裴映和那些人一样,躲开了假摄像头。
所以。
裴映不知道他从监控屏里看到了他。
所以。
施斐然一时间分了神,没听见手机里的裴映说什么。
他追问:“什么?”
“我说,你当作我没说过。”监控屏里的裴映转过身,靠着墙坐下来。
施斐然舔了舔嘴唇。
“斐然,晚安。”裴映说。
施斐然迟疑了一下,也说:“晚安。”
挂断电话,他紧盯着监控屏。
裴映屈起膝盖,拿起随身带着的速写本,翻到空白的一页,抽出绑在弹簧线圈里的碳素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裴映用铅笔画素描时很少用橡皮,甚至很少抹来抹去。
但裴映画素描比别人慢,他打趣过裴映,如果裴映到湖边靠着给游客画肖像赚钱,八成要饿死。
很奇怪,施斐然自己画画时越画越焦躁,但这么看着裴映画,心却能一点一点静下来。
高清摄像头下,裴映的画渐渐完整。
是那个机场。
他回国的机场。
安检口快要关闭了,他不能再等下去,进入安检口之前回了头,看裴映有没有来。
那天他穿着过膝盖的大衣,系了一条羊毛围巾,头发长的有些扎耳朵但没腾出功夫去剪,围巾上的流苏有些说不出的特别,和裴映此时素描画里画的一样特别。
——裴映那天去了机场,只是没有跟他走。
施斐然在床上坐久了,后背不舒服,他起身,坐到椅子上继续看监控屏。
裴映合上速写本,闭上眼睛。
他知道裴映没有睡觉,那个坐姿太端正——裴映在冥想,这人可以这么坐七八个小时。
他第一次看见裴映这么干时觉着这人像里抠出来的邪教教主。
楼上大半夜蹦迪的小朋友不再显得吵闹。
他静静地看着监控屏。
不困。
不烦。
没有想法。
裴映倏然睁开眼睛,站起来走向电梯。
施斐然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条件反射地想拦住裴映,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在公寓里。
裴映走出监控屏的画面。
施斐然滞了一会儿,走回床边,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早晨六点。
裴映是该走了,不然过会儿会遇上他出门上班。
之后的每一天,裴映发给他很多消息。
大多数是照片。
公园里肥硕的鸽子低头啄地上的雪;密密麻麻的云朵中透出一角发白的太阳;雪地上一长串干干净净的猫爪印……
施斐然反复翻看裴映发给他的照片。
这位天才画家构图水平相当优秀,照片差不多够办个影展了。
裴映明知他故意躲他,不催促也不玩消失,发来这些不需要回复的照片。
就像裴映之前问过的那句“可以亲我吗”,将主动权让给他。
秘书递来一张请柬。
施斐然看清请柬上的内容——天平唰地失衡。
慈善晚宴,拍卖之夜。
由存在百年的珠宝品牌和知名酒店联合举办。
这个珠宝品牌属于他爸施鸿。
至于那个酒店,刚好和最近落地的联名裴映的商业广场是同一集团。
这周和商业广场那边的会议,他都让莫琳去的。
但他必须出席他爸举办的拍卖会。
也就是,他必须出席有裴映在场的场合。
签字笔在他手指间又转了一圈,笔中间的黑漆被手指经年累月地摩擦,已经有些脱漆。
莫琳闯进他的办公室,拎着两套嵌在透明防尘袋里的礼服:“哪套?”
“左边。”他说。
莫琳点头。
“我约了造型师,”她说,“七点出发,八点前到,可以吧?”
“好。”施斐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