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冥枭的脉搏虽然虚弱,却还算得上平稳。
如此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只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在缺乏食物药物,在唯一的出口被坍塌的残骸封闭,甚至连基本寒冷都无从抵御的空间里,他不知道冥枭还可以撑多久。
还有他自己……可以撑多久。
他只能做着目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源源不断地朝男人体内输着真气。
他抵靠着冰冷坚硬的石壁,半垂着眼帘,沉默着不发一语,不过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密室里静得惊人。
微弱的碧光,远远熏不开那浓重的黑暗。它就像阻滞在易醉嗓子间的索命之物,一点一点吸取着他的生命。他整个消瘦的身体就像牢牢被钉在了石壁上一样,一动不动。
忽然,在这片静寂的黑暗里,有人低喝出声,就像一道惊雷,惊醒了那好似已沉睡了万年的人。
“够了!”
嘶哑低沉,粗涩难听,却含着少有的火气。
易醉的手依然一动不动,紧紧地扣着冥枭的手腕。
“我说够了!”
一声低吼,冥枭臂上青筋鼓起,猛然一把反制住那前一刻还在朝自己输送内力的手。
他被禁锢的身体,临到此刻,终于收回了控制权。
随之一起归拢的,还有一股陌生而浓烈的感情,激荡在他的胸口。
汹涌着,让他几欲炸裂。
他性格素来冷静到几乎冷酷,克制压抑,像如今这般的情绪,他从未体验。他只觉一团火鼓涨在心口,狂烈的叫嚣,就似要撕碎他的皮肉。
而就在此时,被制作右手的人猛烈地咳了起来,那种咳法,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
冥枭心中一阵慌乱,他一把坐起,凑上前去,就要查看那人的伤势。
男人的身影遮了光源,易醉捂着鼻腔口腔,可还是有点点温热的液体从指间洒落,滴上冥枭粗糙温热手掌。
高大的身躯瞬间一僵,过了半晌,才松开制在易醉手腕上的左手,慢慢地,拿到鼻前闻了闻。
那竟是血迹。
“你做了什么?!”
男人的语气变得冷冽起来,冷峻面容上的一双长眸,就如淬了火的刀,锋芒逼人,寒光熠熠。
易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如此温吞的一天。
这个温吞是指他的态度。
对于他看上的猎物,他捕获的手段都是大胆而直接,猛烈且密集。直至猎物跌入他的陷阱,再无逃脱之力。
多金、俊美、温柔、体贴。
只要不是直男,他就没有失败的记录。
可穿越了一次,顶着人家的身体复活,又是个封建闭塞的农业社会,整整五年,他规矩得好像清休的和尚。
不是不想,也不是顾及别人目光,他本身就是极其狂傲的性子,更何况非正道人士的身份没有那些虚伪无聊的刻板标签,会导致他夜晚寂寞的原因,不过是他不肯适时调整的标准。
他对那些柔弱无骨清秀美丽的小倌们没有兴趣。他就喜欢高大威猛的男人型。
所以他常常要面对一些脑子里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固定一个选项且没有丝毫自觉的猎物。
所以他猎艳五年,多了一群生死相交的哥们。
所以在遇见冥枭时,动了心思的那一刻,他兴致勃勃,却也做好了相应准备。
可却没想到,从此,万劫不复。
不是游戏,不为肉欲,只是想拥抱着他、呵护着他,为他抚平所有伤痛,在每一日的清晨,可以给他一个温柔甜蜜的吻。
可眼下看来,大概那些都不会有机会了……
他靠着墙壁默默地想着,一边用袖子擦去口鼻的血,一边低笑出声:
“你不在乎你的命,觉得它一文不值,可我在乎。”
他的声音既平又稳,带着惯常的调笑,若非亲眼所见他刚刚才咳了血,冥枭绝对想象不到,如此的声音来自一个气若游丝的病人。
“非常在乎。”
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父母为儿女,妻子为丈夫,知己为朋友,仆人为主子……种种关系,不外乎爱恨情仇四字。
爱能爱到什么地步?恨又可以恨到什么程度?
舍弃一切,护着捧着,怕他伤了怕他疼了,只希望他开开心心幸幸福福。这自是最无私最难得的爱法,可真正做到此的的世人,又有多少?
人性本贪,纯粹的不夹杂一点杂质的爱,难得一见。人既然爱人,亦希望被所爱之人爱着,没有人会说,他不需要,也不在乎。付出不是为了回报,可若没有回报,没有那人的一点点感动,又能坚持多久?
易醉自认做不到,他只是个伪君子。
他看着笼在黑暗里的男人那一瞬的愕然,那双锋利的双眸微微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