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悲伤,也不愤怒。
灵魂和身体被撕成两半,身体如同脱在这里的空壳,穆芳生却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藏去了哪。
眼睛干涩疼痛,一滴泪也没有。
许久,回过神,视线胡乱寻找了好半天,终于定在秦悦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间忘记了怎么说话,于是强迫自己开口,像个哑巴一样“啃啃”好几声,终于发出声音:“你……你不是说放、放过我爸……”
“我这个人,一向说话不大算数。”秦悦注视着他,眼底闪烁着疯狂,突然伸来手臂死死抱住了他。
穆芳生没有挣脱,他几乎完全不能动了,双目涣散地盯着半空中不存在的一个虚点,听见秦悦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真可怜啊。”
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无意间瞥见被秦悦随手放在地上的枪,大概脑中还残存了一丝理智,他开始吸气,氧气让麻痹感稍稍褪去,秦悦哄小孩一样一下下拍打他的背,少倾,要放开他的间隙,穆芳生以最快的速度扑向那把枪。
握住它便立即转轮,手往起抬去瞄秦悦的同时摸到了扳机。
“绍帕!”
离二人最近的一名马仔冲上来,一脚踹在穆芳生肩头,枪响了,打中了那名马仔的肋下。
其余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他,穆芳生的手指几乎要被掰断,骨节嚓嚓作响——那些人卸了他手上的枪,而他的手因捏得太紧,被金属棱角划擦出刺目的血痕。
秦悦扫了眼中枪倒地的马仔,再度望向穆芳生:“可惜,是把左轮。但凡不是,我可能已经死了。”
类似飞机起飞时的轰鸣炸响,起初,穆芳生只以为那是幻觉,直到声音越来越近,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声源方向,玻璃门在他看过去的刹那布满蜘蛛网似的裂缝,“哗啦”一声,玻璃尽数粉碎——劲黑色的库里南直直撞毁书店大门,冲进室内!
隔着车前挡玻璃,穆芳生看见了熟悉的人影,他的心脏终于得到供血,重新开始自主跳动,灵魂和身体合二为一,可他的意志力却只能撑到这儿,模糊的视野虚晃两下,变成漆黑一片。
十五分钟后,警笛随红蓝警灯一路狂飙而至。
一向以快着称的水城禁毒支队最先到达现场。
秦晚第一个走进书店,当即心一沉——比他想的还要糟。
库里南不愧是能作总统座驾的第一越野,生生嵌进屋里半个车身,撞掉的保险杠弯成了曲别针,车头愣是没怎么变形。
库里南没什么损伤,书店已是面目全非。
如果只是建筑被破坏,那也还好,一走近那个染着大面积血红的屏风,秦晚就嗅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他做好心理建设,绕到那扇国画屏风里面——全是身上穿着褐色围裙的店员。十来个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这么多死人,饶是他在缅甸那几年也没见过。
秦晚叹了口气,继续往里走。
看清贴墙而坐的那人,秦晚瞳孔倏地一缩。
“穆书记!”
明知前额中弹没有存活的可能性,他还是抱着侥幸,伸手探了探穆康书鼻息——没有奇迹,穆康书的视网膜出现了浑浊迹象,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穆康书身上仍是那件亘古不变的朴素中山装,头上戴了一顶灰色前进帽。
帽子歪了,秦晚却不能伸手给他正一正,怕破坏案发现场。
其实他们私底下开过老穆的玩笑,说老穆衣柜里大概有二十来件中山装,来回换洗着穿。
穆康书任职公安局局长时,秦晚还在警校上学。
二人没什么交集,但他和小穆做了四年舍友,水城公安系统有这么一位公安局局长升到了市委书记,大家不说对穆康书的功勋倒背如流,也是提起来就能聊上半天。
清廉了一辈子,人到暮年,落得这么个下场,谁见了都不过好过。
窸窣的声响在角落响起,秦晚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屠钰,他怀里抱着穆芳生,缩在墙角,肩膀微微打颤。
“屠钰?”
这小子双目通红,虹膜完全暴露出来,睁着一双眼看向他,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对方忽然收拢手臂抱紧穆芳生朝他嚷:“别过来!”
“什么他妈的别过来,”秦晚气不打一处来,“你怀里那个是老子兄弟!”
穆芳生闭着眼睛,汗湿的碎发黏在额头,连眼皮都没有任何颤动,俨然是昏迷状态。
看外表看不出明显伤口,秦晚只好站住脚问:“我不过去,你告诉我他受没受伤?”
屠钰低下头,搂住穆芳生的手臂还在抖,骨节一直因紧绷而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没有……”
警笛声就在咫尺之间,秦晚皱起眉揉搓自己的眉心:“一会儿人该多了,你先带芳生去医院检查。”
见屠钰还在那儿蜷着不动,他扯嗓子喊起来:“去啊!跟我说话都费劲,一会儿人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