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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小寒,顺安镇大雪纷飞,几处民居散户屋前挂了大红灯笼,雪粒堆在高处,似被撒了层糖霜,一片白中露出点艳色来。
这场雪已下了三日不止,沈知晗顺着四明山脚小径走回镇子,正是在那遇见了祁越。
北风猎猎,云起雪飞,雪雾遮挡了视线,原以为是只受了寒的鹿狼,走进才知是一约莫八、九岁的少年躺卧路旁。
少年身上尽是斑驳鞭痕,力道最深处露出森森白骨,血迹结了疤痕,翻出的皮肉覆着层白雪。沈知晗上前查看时,地上人已经被冻得半身僵硬,肌肤发紫,蜷作一团瑟瑟打抖。
他将身上大氅盖在少年身上,抱回了屋舍。
自三年前他到顺安镇安家起,便住在了镇外不远处的小院舍。
顺安镇位陡山之间,地处西南,多丘陵,不经官路商路,多年前只有几户山间人家。因其景致优美,虽山路难行,却物产丰饶,能自给自足,久而久之愿意留下或是来此休养之人只增不减,便成了个消息较为塞堵的小村镇。
虽说算不得繁华,好在人心淳朴,沈知晗所居屋后栽了座菜园,平日无事上山采采药,替镇上居民治病看诊,日子也便这么过着。镇子座落隐蔽,本就少人经过,更何谈四明山那道窄路,若不是今日正巧上山,沈知晗是万万遇不到这个少年的。
少年被抱至火炉旁时,血水与冰雪融作一团。沈知晗替他细细理了伤口敷药包扎,见少年眉眼虽未长开,却隐隐有俊朗大气之相,甚至几分与从前故人相似。
精心照料下,三天后高烧渐退,少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四下寻了根木棍哆嗦着要出门,正撞上熬药归来的沈知晗。
沈知晗手里捧着汤药,木棍将将落下,情急之下使了道术法,木棍便轻飘飘地失了力回到少年手中。沈知晗将汤药放在一旁,从他手里接过那半截木椅子腿,开口问道:“这是身体好全了?”
少年本就身软无力,知道面前人救了自己,先是拱手道谢,又觉怪异,当即趴在地上双膝跪地,叩谢沈知晗恩情。
“多谢先生雪中救命。”
他这一跪往地上重重砸出了声,沈知晗见少年表情认真,赶忙扶他起身,“无事,你倒在雪地之间,换作是谁都不会放任不管的。”
少年又问:“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沈知晗道:“你先起来。”
少年不愿起,只双眼直勾勾盯着沈知晗。
沈知晗平日只替镇上村民看看小病小伤,哪受过这等大礼,一时又急又好笑,赶忙出言安慰少年,“我俩能再风雪中相遇,自然说明你命不该绝,我救你也只是顺应天命。”
“我不是不愿起……”祁越咬紧后槽牙,下了决心才将这半句话说完整,“只是先生,我尚有一事相求。”
沈知晗半蹲下身与祁越平视,替他拨开遮挡的额发,手指不小心触到头皮伤口,祁越抽了口气,强忍疼痛,眼神坚毅,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先生,我姓祁名越,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修炼之人。我别无他法,才斗胆向您提出请求。”
沈知晗见少年身体僵硬,担忧他伤势复发,问道:“你所求为何?”
他盘算屋内银两,想自己在此地也用不到什么钱财,若是祁越想要,便给了他。等来年上山,再取些真材灵药到药铺售卖。他一人独居,钱财本就用得少,大多时候更是用来接济村民,给了少年,也不枉做了件好事。
祁越得了沈知晗回应,眉眼舒展。
两只膝盖稍稍向后退开半步,端稳身形,复弓起脊背,向沈知晗叩了三个响头,触地有声,一下较一下重,随后抬起头,乞求般望向沈知晗——“先生,我想拜您为师。”
祁越说得诚恳,额头因刚刚的磕碰而红肿。
沈知晗手腕停在半空,他原以为少年不过求些钱财外物,这些给了也就罢了,自己如今不过一介庸人,懂得几分低阶术法,如何能为人师?
可面前少年跪地双膝俨然不动,他思索一番,对祁越道:“我并非什么高人,只会些基础,若你今后想出人头地,也许找错了人。”
祁越坚持道:“我家遭贼人陷害,上下数百口只我一人从火场逃出,如今无家可归,幸得遇见先生救我于苦难间。我确实希望先生传授技艺,除此之外,我也感谢先生收留,愿意留在身边侍奉左右,报救命之恩。”
沈知晗推却道:“我不需要你报恩……”
“先生。”祁越又向地面叩了一个头,“恳请先生收我为徒。”
祁越将姿态放得极低,话语恳切,虽言语稚嫩却有坚韧之资。沈知晗原是怕自己能力不足误人子弟,可挨不过少年苦苦恳求,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顺安镇待了三年,难免也有孤寂之时,往常便是自己采药练剑以解烦闷——若是多了一个弟子,除去将自己这半身蟠木技艺传授,闲余之时也能多一人聊聊天,解解闷,何尝不为一件好事。
沈知晗不再多加推辞,祁越想给他做徒弟,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