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树梢。思绪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
黑暗中,阮玉缓缓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准确来说,他有近一个星期没有睡好觉过了,几乎每天都在失眠。
说害怕也好,说烦扰也好。他不想在睡得最香的时候又被贺琰莫名其妙地弄醒。他得让自己永远保持清醒的状态。
沉沦于这短暂的温存,那才叫懦弱、废物。
兴许是他的呼吸声停了,身旁的贺琰也忽然翻了个身。吓得他连忙屏住呼吸,再开始均匀平缓地呼气。贺琰说他睡觉总喜欢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子,被碰一下就不满地哼哼。
跟小猪似的。贺琰其实知道,这是他没安全感的表现,却自顾自理解为是他的习惯而已。你看,这个人一直都我行我素的,怎么可能会真的懂得尊重人,甚至是爱一个人。
何况,阮玉根本不可能爱他。他与贺琰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受害者与强奸犯——施暴者的关系。加上还沾上了一丁点血缘跟所谓的亲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幌子。可笑。
他在梦中、幻想中,杀过无数次贺琰。
这该死的强奸犯却命硬,被他在梦中用好不容易找到的刀片割破喉咙,都还能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将要逃跑的他的小腿一下子扯住、绊倒,再用因气管被切开而艰难发音的话语,字字泣血道:“——陪葬!”
抬手抓住黑暗中的虚无,一个激灵瞬间惊醒过来。
贺琰带给他的恐惧感似乎已经根深蒂固——他恐惧的地方似乎也不仅仅是暴力的手段——甚至是偶尔的温存。
他是完全有理由相信贺琰会让他陪葬的。一旦做出的事情脱离控制范围,这个占有欲强的暴力狂便会毫无预兆地朝着他发疯——也是在预想中发生过的。贺琰对他,不过是因为他畸形的身体,幼稚、顽劣的心理在作祟。不过是新鲜。
新鲜的东西,总有玩腻的时候。
月牙儿明晃晃地挂在夜幕,偷窥他睁眼发呆不知多久,再小心翼翼翻过身,缓慢支起上半身的一幕。阮玉讨厌这种被他人完全掌握又无法脱离出身的感受——没有人会喜欢。
在心中默数好几个数。贺琰睡觉时的呼吸声近乎没有,他圆睁着一双泛灰的瞳孔,伸出一只手,在月光下试探性地往对方的鼻梁骨靠去——在喉结处顿了顿,又继续往下,最后将这只手轻轻扣在对方没被薄被盖住的,暖呼呼的胸膛——那里面的心脏平稳而有力地跳跃着。咚咚、咚咚、咚咚。
不止一次做过将对方亲手杀死的梦,也不止一次试图用锋利尖锐的东西扎进这个部位,或是脖颈。结果若是真如自己所愿的话,对方也不会躺在身边,他也不会大着肚子留在这间没有任何安全感及归属感的地方吧。
孕期的自己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明亮的月亮,为什么他能扣着闭着眼睡着的贺琰的心房,无声无息地哭成这个窝囊废的模样呢?
是委屈吗?还是不甘心?
太多太多的情绪杂糅在一块儿,已经快要分不清对与错,责任怪罪又到底该放到谁的身上。
“怎么了?”
贺琰在阮玉将手指往自己鼻梁骨停顿的时候便醒了,只是一直闷着不说话,忽然感受到有啪嗒啪嗒的滚烫液体落到自己的手背上。他睁开眼,困惑地看向黑暗中阮玉的方向。
“最近怎么变这么娇气了?”
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纵容。贺琰将他扣在自己心房的手覆在掌心里轻柔蹭了下,正想开灯再说些什么,便听到阮玉哭喊着,情绪失控似的说了句:“别看我!”
“贺琰,不开灯!”
他的嗓音已经哽咽得不像话,“不要开灯……别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