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清楚了。”
这时候方叩心里忽然漂浮起一大片忧郁的春冰,随波逐流,时刻都要分崩离析,他原来总认为,只要用了心,老师便迟早是他的,可在某些时候,比如此刻,两个人虽然站得很近,突然之间,落下一道冰冷如链锁的银河,在老师和他之间若隐若现。
老师度过的年岁,他永远不能再去补足,他的言行,在老师看来也只是稚拙可笑,当他认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就陷入了一层淡灰色的绝望,幸而这绝望也只是浅浅的,刨一刨,他就又死而复活了。
过了两天,老师问他:粮价低了?
方叩说:“低了!”
这几天,他便随老师去几个粥厂主持施粥,勘灾时,官吏与地方富豪相互勾结,收受贿赂,这些事在或明或暗处,绝大多数人是不能免俗的,某些散放米谷之处,放赈的官吏在其中掺和糠秕,缺斤短两,甚至掺入石灰,坑害灾民。
由此可见以往的赈务中,吏弊之重,固无所怠,老师十分震怒,当即罢免了十几个大小官员,又严词切责,敕令严格吏治,务令惠及细民。下面的人战战兢兢,每日只是看他脸色阴晴办事。
回到驿馆,方叩在外面打水洗脸的时候,听见那些小吏都说何大人官威太大,看起来脸色骇人。
方叩胡乱抹了把脸,听别人这样说,心里是很不好受的,总算知道老师的名声为何这样难听了,他先是一个读书人,再是一个官,太不圆滑,不懂周转迂回,老师自有他的意气,却不能与世相容。
周边郡县的粮仅可度日,还须开源才行,老师一面延请县中大小官吏,发起募捐,一面召集了许多富户,痛陈利弊,扼制囤积居奇之风,乡里大批的好义之士都前来献粮,因此又在建名桥等地新设粥厂,每日有数千人来领粥。
?????????中间也有富户阳奉阴违,老师便亲自登门,挨家挨户地拜访,说是拜访,倒不如说是强买强卖,乡绅土豪在朝廷大官面前,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强颜欢笑,取扒皮刮骨之意,背地里都管他叫何刮骨。
升南六郡之地,最大的富户姓熊,也是这次赈灾最难啃的骨头,表面奉承,暗中却与老师作对,方叩总觉得这名字耳熟,仔细一查,居然是李公公的义子,自然是和老师不对付了,朝廷地方,上下交通,盘根错节,可见一斑。
渐渐的,谣言就像借了风似的四处飘散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何大人克扣私截银两,有的说他一晚上要在千宁坊挥霍三百金,还有的说他强占民女,一时之间甚嚣尘上,更有的说,何斯至和学生不干不净……不过,这倒是真的。
传到老师耳里,只是不以为意,微哂道:“没有什么大不了——”
方叩飞快抢答:“人不知而不愠,你要说这句,对吧?”
话音未落,头顶就挨了轻轻的一爆栗:“做你自己的事去!”
除了赈粜之外,还有工赈,灾民修建水车、堤坝、灾民寄居的台阁庙宇,出卖苦力,每日领工钱,勉强可以过活。
过了半个月,巡抚才得空来拜见何斯至,何斯至负手站在城楼上,远眺风景,心知肚明,道:“有了这荒灾,你们恐怕应该高兴坏了。”
“大人此话怎讲!”
何斯至意有所指道:“本官刚来,各位便出手不凡,说要孝敬我一百万两,这一百两刮了去,剩下二百万两,巡抚大人、知府、通判、同知、师爷,又该孝敬多少两?如此谋利,自然是上下一体,乐于办荒了。”
那巡抚捋须道:“知县擅自做主,下官并不知情,待到灾情安稳,一定严惩不贷!”
何斯至不置可否,略过这话,道:“此番巡抚大人来,本官还有一件事要问。”
“——你们的灾报写得明白,至三十日,灾民共一万五千人,本官要问,真的是一万两千人么,可你们的粮食总是不够,我命人在每个施粥厂点人,每日乞粥之人,在三万三千人上下。”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依奉德律,凡是瞒灾不报,该省督抚罚俸一年。不及时的,晚十日,便要罚俸一月,晚十至十五的,便要降一级,延误上报超一个月的,便要被革职。虚报了这般人数,恐怕逃不了斩首之罪!
何斯至敲打了他一番,一字一顿道:“巡抚大人看着办吧。”
巡抚脸色铁青,皮笑肉不笑,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这件事,方叩并不知情,翌日见了那巡抚也来亲自主持施粥,还傻傻地冲他微笑呢,只是对方神色僵硬,也不知道怎么了。
虽说接手了升南这个烂摊子,何斯至一番费心,也逐渐打理得井井有条,为灾民修葺了住所、饱其口腹、平了粮价、治其源头,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因为灾民对何公唯有感念,是绝不会信的。
何斯至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本来想回到驿馆里,能够好好休憩,谁知道,首先熬不过去的却是方叩。
“老师,我想回家,我待不下去了……”方叩跟他抱怨:短短十几天,他的钱袋就被偷了四回,再加上没日没夜地下暴雨,他没有